▍非洲的视角:拉拢俄罗斯 通过更详细地研究埃塞俄比亚、苏丹和马里的案例,本节揭示了俄罗斯在非洲不同国家介入情况的异同。一方面,这些案例表明,国家情况的差异将影响俄罗斯的参与,决定了哪些行为者更有可能积极参与,哪些工具手段更有可能运用。另一方面,这三个案例也呈现出显著的相似性:当非洲政府与西方国家政府之间的关系恶化时,俄罗斯行为者的存在往往会显著增加,突显出俄罗斯介入非洲事务的机会主义性质。 1.埃塞俄比亚 过去几十年来,俄罗斯在埃塞俄比亚的介入方式受到埃塞俄比亚具体国情的影响。该国幅员辽阔,内部相对稳定,并且在非洲之角乃至整个非洲都具有影响力,这使得亚的斯亚贝巴能够以相对强势的地位与外部介入者互动。 俄罗斯一直是埃塞俄比亚在其与西方伙伴关系恶化时的可行替代伙伴,莫斯科与亚的斯亚贝巴的关系自2020年11月底提格雷冲突爆发以来日益密切。提格雷战争严重破坏了埃塞尔比亚与西方的关系。埃塞俄比亚的大多数西方支持者都批评政府对冲突的处理方式,大幅减少了对亚的斯亚贝巴的外交支持和经济援助,这就为俄罗斯更多参与该国事务创造了条件。 埃塞俄比亚联邦政府是埃俄伙伴关系的主要受益者。例如,2021年3月,俄罗斯利用其在联合国安理会内的外交权力,阻止了一项呼吁结束提格雷敌对行动的声明,支持联邦政府的立场。莫斯科还在埃塞俄比亚复兴大坝(GERD)事务上采取了一种平衡立场,即在不损害与埃及关系的同时,确保与埃塞俄比亚政府的立场相对一致。2021年7月,埃塞俄比亚和俄罗斯签署了一项军事合作协议,进一步巩固了双边关系,为取代与西方国家日益弱化的安全伙伴关系提供了替代方案。 除了这些国际形势外,埃塞俄比亚的国内特点也影响了俄罗斯在该国的介入性质。一个相对强大的政府的存在,拥有有效的官僚机构和对领土和人口的全面控制,意味着莫斯科的参与主要通过国家层面进行的。因此,俄罗斯与埃塞俄比亚的大部分关系都是在政府与政府之间进行,主要形式是武器销售、军事合作和外交支持。相比之下,私营军事公司等非国家行为者一直没有出现。 2.苏丹 与埃塞俄比亚的情况相似,俄罗斯在苏丹的介入在很大程度上也受到苏丹国内环境的特殊性及其政府与其他国际伙伴关系的影响。然而,这些相互作用的实际动因有显著不同。虽然长期以来埃塞俄比亚一直设法与其西方伙伴保持建设性关系,但苏丹与西方的关系一直令人担忧。例如,在奥马尔·巴希尔(Omaral-Bashir)统治的30年里,苏丹长期处于西方制裁之下,这种情况迫使其政府寻求其他合作伙伴以获得国际支持。2019年巴希尔下台后,也出现了类似的情况,苏丹(准)军事领导人越来越依赖于与莫斯科的关系,以加强其对民间政治力量的统治。 俄罗斯向苏丹军事领导人提供的支持有几种不同的形式。俄罗斯多次保护喀土穆不受国际谴责,俄罗斯还继续向苏丹提供武器,并向苏丹军官和警察提供培训。喀土穆的军事精英还依赖俄罗斯军事顾问和私人安保人员镇压国内抗议,并通过虚假信息活动来诋毁政府文职部门的领导人。通过与苏丹的合作,俄罗斯政府成功地扩大了其在“非洲之角”地区的影响力,并加强其对邻国中非共和国的参与。2014年,苏丹承认俄罗斯吞并克里米亚,以此作为对俄罗斯外交支持的回报。此外,受西方制裁的俄罗斯公司,也受益于俄苏经济合作,特别是在利润丰厚的自然资源和能源领域的合作。 尽管俄罗斯公司参与其中,但深化俄苏关系最重要推动力来自苏丹,俄罗斯往往在苏丹领导人面临国内麻烦或国际孤立时介入。例如,俄罗斯在联合国对巴希尔的外交支持首次出现在达尔富尔危机最严重的时候,当时苏丹政府因在该地区犯下的暴行而面临国际谴责。同样,最近双边关系的深化源于2017年巴希尔访问莫斯科,他明确要求俄罗斯抵制美国的干预。 苏丹安全部队,不仅包括官方武装部队和情报机构的各个分支机构,而且包括快速支援部队等准军事组织,在该国经济中特别是采掘业中发挥着重要作用。在这种情况下,俄罗斯的参与不仅限于政府间的合作,还包括来自两国的准国家和非国家行为者的参与。俄罗斯非政府行动者在塑造莫斯科在苏丹的影响力方面发挥了越来越突出的作用。 3.马里 自2021年底以来,俄罗斯与马里当局在巴马科的接触成为媒体的头条新闻。在2021年2月马里当局宣布退出法国领导的军事行动后,关于俄罗斯和马里之间加强军事合作以及出动臭名昭著的瓦格纳集团的传言开始出现。瓦格纳在马里的存在现在已经很明显,俄罗斯政府和马里政府之间的官方军事合作也在继续。但瓦格纳集团与俄罗斯政府之间的战略合作存在分歧。 与其他两个案例一样,俄罗斯在马里的介入首先是由巴马科政治动荡推动的。2020年8月,在选举危机引发数月大规模抗议之后,马里武装部队通过政变接管了权力。2021年5月,军队的一个派系进行了“政变中的政变”。在第二次政变之后,西非区域集团西非经共体首先谴责了马里,然后对其进行制裁。其结果是该国经济陷入瘫痪,民众怨恨加剧。政变后,马里与其西方伙伴的关系也迅速恶化。马里驱逐了法国大使,巴黎宣布从该国撤军,欧盟减少了与马里政府的军事合作,美国剥夺了该国在《非洲增长与机会法》享有的利益。 巴马科与其西方伙伴关系的恶化为莫斯科介入创造了机会,这对俄罗斯和马里当局都有好处。对俄罗斯来说,在外交上找到了一个真正的地缘政治盟友。例如,马里投票反对将俄罗斯被驱逐出联合国人权理事会。对于马里来说,俄罗斯的参与帮助他们解决了如何生存的关键问题。俄罗斯一直在阻止国际社会对马里施压,阻止联合国支持西非经共体实施制裁。更重要的是,马里政权利用俄罗斯的力量维持其政权:增加民众支持和拥有一支忠诚的军事部队。 马里政权和俄罗斯都在建构一种叙事,这种叙事将俄罗斯的参与描述为将人民从法国的新殖民主义中解放出来。这是一种行之有效的策略,它提高了马里军政府的受欢迎程度与执政合法性。另一个对马里当局的好处是,法国和欧盟等西方安全伙伴的“撤离”使俄罗斯行为者得以加强与马里武装部队的合作。俄罗斯的军事力量似乎已成为马里军政府的生命线。 除了莫斯科和巴马科之间日益增加的正式合作外,俄罗斯在该国的介入还包括部署私人军事公司。这一趋势使马里的情况与苏丹类似,但与埃塞俄比亚不同。在一个国力较弱的国家,俄罗斯的存在超越了政府间合作,它还包括以营利为导向的私人行动者的活动。这些行动者在俄罗斯国家利益界定的广泛框架内工作,同时也有追求自身私人利益的空间。 ▍俄乌战争之后:“撤回去”还是“加倍投入” 俄乌战争爆发已有三个月,但目前事态的发展会对莫斯科在非洲的介入产生何种影响尚不清楚。一方面,乌克兰的反抗和西方制裁带来的经济困难有可能削弱俄罗斯在非洲等偏远地区部署力量的能力。面对乌克兰前线对战斗人员的需求以及日益稀缺的经济资源,俄罗斯行动者可能会选择减少其在海外的军事部署和经济投入。例如,在过去几个月里,有报告说瓦格纳的人员开始从非洲国家(尤其是中非共和国和利比亚)重新部署到乌克兰。与此同时,在经济方面,受到西方制裁的俄罗斯公司在整个非洲大陆的运营越来越困难。 另一方面,这场战争也可能促使俄罗斯加倍介入非洲事务。如前所述,莫斯科在过去十年进军非洲,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需要寻找新的外交伙伴和经济机会,以应对与西方政府日益紧张的关系。因此,随着乌克兰紧张局势加剧,俄罗斯行为者可能会被要求进一步加强与非洲国家的关系。俄罗斯工商会、俄罗斯经济发展部和俄罗斯商业集团“非洲经济合作协调委员会”的知名人士最近发表的声明表明,俄罗斯政府和公司在加强与非洲国家的经济合作方面有着共同的利益。 此外,由于多年的介入,在非洲活动的俄罗斯行动者现在已经控制了一个庞大的基础设施综合体,包括采矿场、机场、海军基地和军营,使他们能够规避或部分规避制裁。例如,在过去几年中,俄罗斯参与苏丹的金矿开采行业的收益被用来补充莫斯科的黄金储备。鉴于这种情况,过去几个月实施的制裁可能会进一步刺激俄罗斯行为者加倍参与非洲事务,以增强其规避制裁性措施的能力。 总体而言,对俄罗斯参与非洲事务的基本模式和驱动因素的分析表明,俄乌战争事态发展不太可能导致莫斯科减少对该大陆的介入。相反,它们很可能会进一步推动这一进程。 ▍结论与建议 (一)结论 首先,与其他全球参与者相比,莫斯科在非洲的介入程度迄今仍然有限,特别是在经济领域。因此,没有足够的证据表明俄罗斯在非洲大陆的实际参与程度达到了媒体的关注程度。然而,俄罗斯在非洲势力的增长是一个真实的趋势。 其次,在非洲问题上,俄罗斯的行为体在相当宽松的战略指导下行动。俄罗斯政府有一个宽泛的战略框架。然而,实际参与活动不仅由国家行为者进行,而且由国家支持的企业集团和政治上有关联的私营企业进行。后一类行为者有自己的具体利益,并不总是与俄罗斯国家利益完全一致。虽然国家行为体往往受到地缘政治因素的驱动,但俄罗斯公司对经济机会更感兴趣。 第三,俄罗斯在非洲国家的参与在很大程度上受到不同国家背景和非洲政府利益的影响。例如,在埃塞俄比亚这样一个强大的国家,俄罗斯的参与只在政府层面进行。相比之下,在政府相对弱势的苏丹和马里,私营军事公司和私营企业等其他俄罗斯行为者也参与其中。在这三种情况下,当非洲国家与西方国家的关系恶化时,莫斯科的存在往往会增加。这表明了俄罗斯参与非洲事务的机会主义性质。 (二)政策建议 1.“预防胜于治疗”:加强欧盟与非洲伙伴的关系。 当俄罗斯的存在出现时,施行专门对抗其存在的战略不太可能有效。到目前为止,欧盟在非洲与俄罗斯对抗的努力并没有促使俄罗斯离开非洲。相反,有时会巩固在非洲的地位。因此,欧盟应该首先设法预防俄罗斯的介入,这可以通过加强欧盟与非洲国家的关系来实现。 2.当难以预防时:忽略俄罗斯的存在 当欧盟必须与独裁政府或可疑的安全伙伴打交道时,采取预防性战略有时可能很困难。在这些情况下,欧洲决策者可能不想支持这些政府,但却被诱使这样做以避免把这些国家推向俄罗斯等地缘政治竞争对手。当面临这样的权衡时,最重要的是要认识到,俄罗斯的存在往往是这些紧张局势的表现,而不是原因。这种紧张局势其实暴露了欧盟与非洲伙伴关系的结构性矛盾。因此,作出是否开展合作的决定应基于对欧盟利益和战略的考量,而不是基于对俄罗斯存在的担忧,这样结果可能会有所不同。 3.当预防失败时:对俄罗斯存在的现实评估中的地面反应 如果欧盟不得不面对俄罗斯的存在,政策制定者必须彻底、全面、具体评估俄罗斯的实际参与程度,以此作为政策回应的科学依据。俄乌战争爆发后舆论分化加剧,主流媒体的叙述往往基于耸人听闻的分析,过分夸大莫斯科的介入程度,过分简单化判断其性质。然而,在不充分了解其驱动力的情况下对抗俄罗斯的存在,实际上可能损害欧洲的利益。 4.在多极化中发挥杠杆作用:改善与欧洲企业在非洲的协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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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罗斯影响力的日益增长是国际秩序多极化的表现。近年来,非洲大陆各地各种外部行动者的参与急剧增加,这增加了非洲政治精英获得外部支持的可能性,也增强了他们的议价能力。在这种情况下,非洲各国政府现在可以更有力地抵制他们不喜欢的政策。因此,欧盟面临来自其他外国政府的日益激烈的竞争。这种竞争通常在经济方面展开,外部行动者通过向非洲政府提供经济援助来寻求青睐。其中许多行动者(包括俄罗斯)经常利用本国企业,通常是国有或国有企业作为其参与非洲事务代理。为了加强影响力,欧盟应加强与欧洲私营部门行动者的支持与协调。 总的来说,基于欧盟或成员国自身利益和价值规范,经过深思熟虑后再作出的决定,很可能是对抗俄罗斯以及任何其他地缘政治行动者影响力的最佳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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