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林(化名)的爷爷九十多岁,在上海浦东独居,不用手机。家人平时每周会去看他,家政阿姨定期上门做饭打扫。但因为疫情,这样的生活节奏被打破。
张林收到的网友私信。 4月12日,爷爷核酸结果异常,后来出现症状。他有高血压和脑梗史,开始几天没有被转运,4月17日晚被运走。张林说,一开始家属不知道爷爷被转运到了哪里,一度十分焦急。张林在微博上发布了求助信息,有朋友帮忙去查爷爷转运的行程,还有网友私信发来自己所在方舱的信息。
张林说,等待约36个小时之后,家属找到了爷爷的确切地址,还联系上了一个有手机的同行老人。经了解,爷爷第一天晚上暂住在一家小学,第二天本来应转去方舱,但没有被接收,于是转而去了一家老年公寓隔离。好在公寓环境还不错,爷爷身体无大碍。
4月27日,张林的爷爷仍未转阴,仍在老年公寓隔离。
疫情打断了正常生活,对需要特殊支持的老人等群体影响更甚。张林向澎湃新闻讲述了爷爷感染新冠前后的经历。
以下是张林的口述:
我爷爷今年90多岁。他年轻时从山东逃荒到上海,退休前在上海一家印刷厂做工人,是个不太会表达情绪的“直男”。
奶奶是两三年前过世的,之后爷爷便一直独居在浦东,他有高血压和脑梗病史,不用手机。
2021年,爷爷谁也没告诉,一个人去了趟山东老家,他没有手机还有些耳背,我不知道他是怎么买票、怎么通过检查的,等我们知道这事的时候,他已经到了山东。山东的亲戚打电话给我爸说,“你爸爸在我这儿呢。”爷爷在山东待了几天,又一个人回来了,我们去火车站接了他。其实,爷爷的弟弟都已经过世了,他可能只是想回老家看看吧。
爷爷还是个非常节省的人。节省到什么程度呢?上海很多超市有免费班车,他会收集好能到达他家的班车路线,安排好一整天的行程。每天一早,他会坐上班车去超市兜圈,看有没有特别便宜的东西可以买,然后再去下一家。要是遇到了特别便宜的货,比如打折的红豆,他会一下买十几斤,背回来囤在家里。他也不一定吃得完这些东西,就一直放着,放到烂掉就扔了。
他的这种性格习惯,在隔离期间反而有了优势,他身体算是硬朗,对吃的要求也没那么高。
平时,我爸每周去看他,此外请阿姨定期上门做菜、打扫卫生,但今年3月中下旬封控时我爸刚好不在,公共交通又停了,进出不了小区,阿姨也没法上门。
爷爷有点耳背,能听懂我爸和叔叔讲话,但总是听不太懂我说话,我打电话给他,他总不知道是谁打来的,我喊破喉咙,他也听不出我是谁。
封控期间,我爸、我叔叔远程参与小区群里的团购,麻烦志愿者上门给爷爷送物资,爷爷自己也会煮点面条或者饺子,放点青菜,还是能自理的。他的房间里安装了摄像头,家属平时也能看到他的情况。
4月12日左右,爷爷核酸异常。
4月15日左右,爷爷开始出现类似感冒的症状,我当时还不知道这个事情,是我堂妹转发了一条朋友圈信息,她在评论里提了一句爷爷也感染了,我这才知道,然后跟我爸确认了这个情况。
我们试过拨打疾控中心电话,一直打不通,也打过居委和街道的电话,他们也不清楚具体该怎么处理。我们还打了120,当时120工作人员告知,就医名单已经排到几百人了,且需要按照事情的紧急程度处理。我爷爷症状较轻,可能不太会被120接收。
我问过一个医生亲戚,他也说爷爷属于轻症,没有并发症,去医院不太合适;他建议在家观察,如果出现病情加重、呼吸困难了等情况,再联系他,看能不能就医。
我们也觉得,与其让老人来回折腾,还不如在家隔离。于是,爷爷就在家休养了几天。
到了4月16日晚上,有疾控中心的人上门来转运爷爷,说是不能居家隔离。当时爷爷睡着了,就没转运成功。第二天晚上(20:30-21:00),疾控的人再次上门,把他转运走了。
疾控的工作人员之前和我爸爸、叔叔对接过,但他们也不清楚具体要把我爷爷转去哪个方舱。我想我爷爷应该也挺懵的,我不确定他能不能理解当时发生了什么。
在爷爷转运后的30多个小时里,我们非常焦虑,不仅因为他得了新冠,而且害怕未知的情况,不知道他转去了哪儿,我们担心方舱里的情况,怕老人被折腾。
因为担心爷爷的情况,我在社交媒体上发布了求助信息,同时托上海的朋友、同学打听爷爷的情况。我爸和我叔叔则通过熟人寻找。
最开始,有个朋友帮忙查到的信息是,我爷爷转运去了国家会展中心方舱,后来我发现这个信息是滞后的,爷爷并没有被会展中心方舱接收;又有一个朋友告诉我,爷爷应该是转运去了周浦,但同样没有确切的地址。
我们尝试了各种渠道,但得到的信息都是滞后、不准确的。
还有好心的网友私信我说,她在浦东一个方舱隔离,可以帮我查查爷爷在不在这里,但一查发现不在。另一个网友说,他/她朋友的奶奶也是4月17日前后从浦东的小区转去隔离了,他/她发布的照片里有方舱的联系方式,我让妹妹打电话联系,就在这时我们和爷爷的邻居联系上了,知道爷爷确实在照片里的那个方舱。
我叔叔也跟同批次转去隔离的一位老人联系上了。这位老人70多岁了,他不会像年轻人一样整天盯着手机看,所以回信息有滞后,我们实际上联系到他已经是4月19日。他说,爷爷一开始情绪不佳,工作人员让他坐到屋子里去,他不肯,一个人在外面待着。
我们得知,爷爷和他们那一批确诊患者第一天转到了一间小学,在那里住了一晚;第二天本来说是送去国家展览中心方舱,但去了之后不知为何被拒绝了;晚上,爷爷被送去了周浦的一个老年公寓。
这里的隔离公寓条件比想象的好很多,两人一间房,房间里有平板床和被褥枕头以及一日三餐供应。听这里的志愿者说,爷爷每一顿饭好几个菜都能吃完,身体和精神状况都还可以,就是有点头晕,但没有发烧。我想,他吃的可能比平时自己做的饭菜还丰富一点。
知道爷爷的情况后,我们放心了很多,接下来就是等待他转阴回家了。
从隔离公寓条件来说,我爷爷是幸运的。另一个值得庆幸的因素是,我爷爷身体还行。
这次事情之后,我也有一些思考。如果需要转运阳性老人,理想的方式是自上而下的信息传递,比如疾控会先通知街道,街道通知居委,居委再告诉我们。在转去方舱前也应该做好协调工作,比如转去哪个方舱,这个方舱能不能接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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